沈昭的耳朵並不是完全失靈,只是聽力受損,像是沉在水裡聽不見岸上的聲音。
時常還有耳鳴聲,但是別人說話聲音大些,語速慢些,他能模糊聽見。
比如現在紀菘藍的笑聲,足夠大了,他都能聽見聲音足以說明這女人笑得有多歡。
被嘲笑的沈昭緊抿着唇,結婚之後他就沒吃過一頓飽飯,也沒剪過頭髮刮過鬍子。
自己變成這幅模樣,還不是她害的?
她笑笑笑,笑屁啊!
紀菘藍笑了好一會兒,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了,總算閉了嘴。
她起身拍拍沈昭的肩,打算去廚房做點吃的。
手指都沒沾上他衣服呢,他動作迅猛,一手擒住她的手腕,兩指用力一捏。
「咔」地一聲,紀菘藍疼得倒吸一口涼氣,這人真是瞎子嗎?
就他這麼能打的,怎麼能被原主虐待啊?
騙人的吧!
她抽回自己的手,又是「咔」一下把關節複位,幽怨地瞪了沈昭一眼,進廚房去了。
為軍,她不該跟百姓計較,為醫,她更不該跟殘疾人計較。
這人眼睛都瞎了,勉強原諒他一回吧!
紀菘藍心裏逼逼叨叨,總算是勸服自己冷靜,在廚房裡翻找能用的食材。
坐在堂屋的沈昭心裏頭卻覺得疑惑,就紀菘藍那細胳膊,都被他捏脫臼了怎麼也沒聽見她嚎一聲?
而且,也沒反過來報復他……
是知道打不過,慫了?
她身上的血腥味又是哪裡來的?她今日明明沒有出過門,誰能傷她?
怕不是為了博取陸懷秋的同情,玩自殘的戲碼吧?
想到此,沈昭冷哼一聲,這女人就是活該,天天想着給他戴綠帽子!
看見廚房裡剩的一小塊豬肉還有幾顆雞蛋,紀菘藍腦子裡又湧現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。
根據原主的記憶,沈昭的父親每個月會寄來二十塊錢,按理來說日子不至於過得這麼苦的。
但是原主來了之後,這二十塊錢都被昧下,大部分拿去討好陸懷秋,剩下的一部分都被她吃完了。
每天吃飯都是原主吃雞蛋吃肉,沈昭只能喝麵湯,有時候甚至連湯都沒一口。
不僅如此,原主還對沈昭動輒打罵,罵他是廢人,罵他沒出息,罵他是拖油瓶,打起人來也是個瘋婆子,掄掃帚、掄擀麵杖、掄沙鏟。
隔壁牛嬸生怕沈昭哪天就死在原主這瘋婆子手裡了,所以將鐵質農具全都偷摸着取走,只留了廚房裡的一把菜刀。
額……紀菘藍忽然有點同情沈昭了。
她蒸了三碗米飯,把肉燜了,雞蛋也全部炒了。
端着飯菜出去,沈昭正坐在長板凳上喝水。
聞見肉香,沈昭知道自己今天又吃不上飯了,這女人就是記恨他剛才動手,存心報復他的。
他杵着拐杖起身,默默回房。
「幹啥去?」紀菘藍下意識問了一句,沒得到反應才想起來沈昭聽不見。
她放下手裡的東西,兩三步過去拉住沈昭。
沈昭幾乎是條件反射,甩開紀菘藍的手,左手的拐杖立刻就掄起來朝她打去。
「又來?」紀菘藍一個下腰,躲過沈昭的攻擊,抓住他的拐杖。
沒砸到人,沈昭略感意外,血腥味仍充斥着他的鼻腔,模糊了往日所有氣味。
紀菘藍拉住沈昭的右手,後背貼着他胸膛防止他把手抽回去,結果沈昭左手勒住她的脖子。
身手矯健,沈昭懷疑這人不是紀菘藍,乾脆勒死算了。
不,就算是紀菘藍,那個毒婦虐待他一個月了,也勒死算了!
腦子裡是這麼想,但是道德不允許啊,畢竟對方是個柔弱女子,他下不了狠手。
最終力度還是鬆了幾分。
紀菘藍能呼吸了,喘了口氣,這才在他掌心上寫字。
感覺掌心痒痒的,沈昭意識到紀菘藍在嘗試與他溝通,這他才安分下來。
只是等他辨認完紀菘藍寫的字,有點愕然,不確定的問:「吃飯?」
紀菘藍在他掌心寫了個:對。
沈昭有點懵,被紀菘藍扶到桌子旁坐下時,還有點沒回過神。
紀菘藍是他父母上個月送過來照顧他的,只是他眼瞎耳聾,從沒看見過自己媳婦長什麼樣,也沒聽見過她的聲音,只能憑藉味道來辨認人。
這人身上有股血腥味,模糊了本身的氣味,而且她還會些身手。
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錯家門了。
他把手攤在桌上,薄唇微啟:「你是誰?」
紀菘藍懶得解釋,夾起一塊紅燒肉懟進沈昭嘴裏。
軟糯甘香、肥而不膩的紅燒肉入口即化,沈昭眼皮顫了顫,懷疑這女人是不是要殺了自己,最後讓他吃頓好的。
餓了一個月,一口紅燒肉徹底吊起他的胃口,他摸到筷子和飯碗,往嘴裏扒拉了兩口飯,感覺這一頓比這二十幾年來吃的任何一頓都要美味。
沈昭嘗試自己夾菜,奈何掉得桌子到處都是。
紀菘藍暗嘆一聲,輕輕拉着沈昭抓筷子的手,指引他去夾一塊紅燒肉。
當沈昭穩穩夾起那塊紅燒肉送進嘴裏的時候,他冷峻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變化,縱然稍縱即逝,也能察覺他心裏有多麼高興。
紀菘藍翻白眼,心裏呵呵,這人心真大,被虐了一個月還能吃得這麼香。
不是應該懷疑她在飯菜里下毒,要毒死他才對嗎?
沈昭炫了兩大碗白米飯,五臟廟格外滿足。
他放下碗,饜足地摸了摸肚子。
好飽,過了今天不知道還能不能吃這麼好的飯。
應該是不能了,這大概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餐了。
也罷,自己成了廢人,活着也不過是拖累人。能在死前吃上一頓好的,也算沒有遺憾了。
這麼想着,他安靜坐在那裡,等待死亡降臨。
紀菘藍哪裡知道沈昭內心戲這麼多,收拾好碗筷後,去端了盆水進廂房。
而後走回堂屋攙扶沈昭進房。
沈昭一步步走回房間,內心沉重,有種要上刑的感覺。
他忍不住問:「待會兒能不能給個痛快?」
紀菘藍:???
男人,你戲真多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