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從來都是這樣,不聲不響的就做出讓人震驚的事來。
等他念完,跪在地上,有一個算一個,盡皆臉色灰白。
秦溟合上手中冊子,朝皇帝跪下。
「微臣懇求陛下,讓天下人都知道,楚長歡是無辜的。」
皇帝沉默了很久,才說:「准。」
第19章大梁朝堂上進行了一波清洗,與此同時,民間也發生了一場地震。
當初我回來時,唯有長安百姓知曉將軍府並未叛國之事,可之前三年,我是個叛國賊的話,早已傳遍天下無人不知。
這次,宮中傳出旨意,將告示發往大梁各個郡縣。
旨意下達的那一天,我看見楚繁霜的腳步都輕盈了許多。
我看着她和娘親相對而坐的溫馨模樣,只覺得魂魄都輕了很多。
我娘徹底忘了我被千夫所指的三年,也逐漸接受了我死去的這個事實。
其實這樣也挺好的。
我慢慢走出了將軍府,朝秦府去。
我看得清,秦溟在這件事上出了多大力氣。
只是我到時,便見秦溟與安樂公主正在書房裡說著什麼。
我腳步一頓,隨即失笑的搖了搖頭。
不該來的,他早就不屬於我了。
我轉身欲走,卻聽安樂公主開口:「秦溟,放棄丞相之位,賭上自己的命,只為讓天下人知道楚長歡的清白,值得嗎?」
我驟然僵住。
書房裡,秦溟淡淡開口:「公主,是陛下讓您來問我的嗎?」
安樂頓時不說話了。
秦溟嘴角浮起一絲釋然的笑意:「公主,她本就無罪,無論是天下人,還是她最親的人,都誤解了她三年,現在跟所有人解釋一切,是我在贖罪,跟其他人無關。」
安樂氣急:「你怎麼好意思說出這話,你違背了我們的約定!
現在父皇因你jsg非要把事情擺到明面上而震怒不已,已經在讓母后給本宮重新選夫婿了!」
「秦溟,你說過的,維持跟本宮恩愛的假象直到本宮找到合適的夫君!」
「你要本宮現在怎麼辦!」
我心裏一震,假象?
秦溟坐在那裡,臉上難得有一絲歉意:「安樂,抱歉,我會想辦法的。」
安樂公主氣沖沖的離去,狠狠丟下一句:「你最好給本宮快點!」
我看着她的背影,有些茫然。
原來她跟秦溟只是互相利用?
書房裡,秦溟似是嘆了口氣,望着天邊,半晌才喊來暗衛:「革除職位的旨意應該快到府門口了,你帶着人注意京中動向,莫要讓人渾水摸魚。」
「是。」
「還有,派人守着將軍府,楚繁霜和楚夫人不能有絲毫閃失。」
我看着他有條不紊的模樣,心臟輕輕發顫。
「秦溟,你考慮到了所有人,為何唯獨不想想你自己?」
得罪了那麼多官員,扯出了一張那麼大的網,現下,他才是最危險的那個。
我留在了秦府,出乎意料的是,罷免秦溟的旨意遲遲未到,直到天明,宮中也沒有什麼動靜。
晨曦亮起的那一刻,秦溟眨了眨乾澀的眼睛,朝外吩咐道:「讓府中的人,各歸各位。」
他站起身,身子卻搖晃了一下。
我下意識想要上前扶住他,只是在要碰到他的前一刻,我又收回了手。
秦溟走到窗前,語氣很輕:「長歡,我本想陛下罷了我的官,就遣散府中人,去你曾說的每個地方走走。」
「可現在看來,陛下不想放我走,我只能困在這長安城裡,年年歲歲為大梁守着你打下的每一寸國土。」
他扶住窗沿,抬眼望天:「楚長歡,我錯了。」
我看見有淚從他眼角滑落,像是天空中飛速墜落的流星。
我心裏悶的難受,走到他身後,像從前那樣,輕輕拉着他衣袖。
「秦溟,我不怪你。」
說出這句話時,我魂魄突然一輕。
我垂眸看着正在消散的腳尖,突然明白了什麼。
地面離我越來越遠,恍惚間,整個長安都在我眼底。
跪在祠堂里與我講話的娘親,站在門外等候的楚繁霜;長安街上安居樂業的百姓,巍峨宮廷中批閱奏章的陛下;以及,站在窗前極目遠眺的秦溟……我有些恍然的想,這便是了悟蘭因么?
我緩緩閉上眼,在極盛的日光中,轉瞬化為一縷青煙。
第20章我以為我徹底消散,可是……「喂,這是我的地方,你滾遠點!」
我後背突的一痛,睜開眼,陽光透過破爛的窗杦打在我身上,照的我眼睛生疼。
我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那人。
那人穿着極其破爛,渾身散發著一股餿味,正狠狠瞪着我。
我皺了眉:「你是誰?」
地府就是這般模樣?
我還未去投胎?
我沒有等到回答,那人渾濁的眼睛裏透出一絲凶意。
「你在這跟我裝瘋賣傻呢?
你佔了我的位置,明白嗎?」
他抬腳就想踢我,下意識的,我按住了他的腿。
生人的體溫透過粗糙的布料傳遞到我手中,我不由怔住了。
那人見我攔下了他,也是一驚。
我看向他,不由出聲:「你是活人?」
「格老子的!」
那人用力收回腿,看樣子是想揍我,這時,一個聲音響起:「劉老六,你又在鬧事?」
我朝聲音來源處看去,一個老乞丐站在門口,身上穿的還算乾淨,臉色卻不是很好看。
站在我面前的劉老六似乎很害怕這老人,連忙說道:「這小崽子佔了我的地方。」
老乞丐走到他面前,聲音滄桑卻不蒼老:「她昨天才來,哪裡知道這麼多。」
說著,他看向我,眼裡閃過思索:「孩子,你跟我去那邊睡吧。」
我麻溜的爬起來,站在了老乞丐身邊。
劉老六冷哼一聲:「算你識相。」
老乞丐帶着我往裡走,我終於看清了自己現在的處境。
身處一間四面漏風的破廟,身上髒的跟劉老六不相上下,手掌小了一圈。
我沒有過多驚慌,畢竟也是當了三年靈魂的人,眼下這場景,應該是話本子里的重生。
只是不知道這具身體的原本身份,倒是不太好辦。
老乞丐走到牆角,指着草席說道:「今晚,你就睡在這裡吧。」
我站着沒動:「您睡,我隨便找個地方睡着就行。」
老乞丐眼裡露出驚奇:「你會說話?」
我有些一言難盡,難不成這具身體以前還是個啞巴?
沒等我問,老乞丐就說:「前兩天在河邊撿到你的時候,問你什麼都不說,還發起了燒,我們都以為你活不了,沒想到你倒是挺過來了。」
「你也別怪劉老六,為了治你的病,他老娘可是當掉了當年陪嫁的銀珠子。」
我不禁朝着劉老六的方向看了一眼,又收回了目光。
「我會想辦法還給他的,請問您怎麼稱呼?」
老乞丐看我一眼:「我姓林,單名一個洪字,洪水的洪。」
我從善如流的喊他:「林爺爺。」
我想了想又問:「這裡是哪?」
林洪驚奇的反問我:「你什麼都不記得了?」
我點頭,在搞不清楚處境的時候,失憶是最好的選擇。
林洪嘆息一聲。
「如今是大梁二十七年,這裡是汴州,前些天剛發大水,衝散了不少人家,這廟裡的人都是我們林家村的,原來兩百多戶人家,就剩這十來號人了。」
我迅速整理出想要的信息。
大梁二十七年,離我魂飛魄散僅一年,汴州,離長安有三百多里,不算遠,若是有馬……算了,馬別想,若是靠一雙腿,不出意外的話,兩個月足夠了。
第21章只是眼下還不能走。
我又問:「汴州發了大水,為何你們過得如此凄慘?
朝廷難道不會派人救濟嗎?」
林洪苦笑一聲,他眼睛四掃。
「朝廷不是沒有救濟,只是撥下來的銀子,都收進了有些人的口袋裡,哪裡分的到我們這些小老百姓。」
我皺了皺眉:「林爺爺,陛下治下向來嚴明,怎會出現這樣的事情?」
林洪看我一眼,狐疑道:「你連現在哪一年都不清楚,竟還能記得當今聖上治下嚴明?
你到底是誰?」
林洪想到什麼,臉色變了變:「你這崽子,莫不是那些狗官派來的人!」
我面不改色:「我不是,只是我腦子裡有這麼回事,林爺爺您要是不相信我,我現在就可以離開,至於欠的那顆銀珠子,我一定會還。」
剛才過來的時候,我摸了摸身上,除了布料就是布料,一樣值錢的東西都沒有。
林洪盯着我看了許久,還是信了我。
「罷了,哪怕你是狗官的人,老頭子也沒什麼可以讓你圖的。」
他思忖片刻,才重新開口。
「你說的沒錯,當今聖上確實治下嚴明,但一年前,陛下病重,如今朝堂,是由太子殿下把持,一朝天子一朝臣,自然什麼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。」
我一驚,陛下病重?
還立下了太子?
這一年到底發生了多少事?
林洪說